春天,漫山遍野的青草拔節生長,恣意歡悅地鋪陳,而老屋屋前屋后的香椿樹從季節里蘇醒過來,抽出了嫩嫩的芽。
那天和三五朋友餐聚、小酌,餐桌上有一道香椿炒雞蛋,我說,家鄉的香椿炒臘肉味道好極了。同志哥耶,可我從未聽說過香椿炒臘肉哩,友人驚呼??晌业牡拇_確吃過香椿炒臘肉,那滋味悠長,香香的、脆脆的。
談起家鄉的香椿炒臘肉,一股濃濃的鄉愁在心里頭彌漫開來,記憶的小船蕩呀蕩,蕩到十多年前的春天。
人間三月天。窗外的樹木綠蔭如蓋的時候,花兒的清香仿佛在提醒我們茣負春光。我和妻果斷作了個決定,下鄉去。
小車在岳平公路上行駛,我從車窗往外張望,一掠而過的綠色田疇,讓人格外親切。離故鄉近了,高高的山一座座橫亙在眼前,流云在山峰上繚繞,濃厚的綠色鋪展開來,鳥兒怕驚擾了樹木的寧靜,輕輕地相迭啁啾。前頭不遠處就是老姐家,連綿不絕的竹海,漫山遍野的果木,清澈的溪流,村在林中,林在村中,好一幅美麗的畫卷。
棄車,步行,沿水泥路朝前走十幾步,突然,醇香撲鼻,“這不是香椿樹散發出的香味么?”妻深深吸了口氣興奮地說。喲!公路兩旁一排排香椿樹像哨兵一般挺立,大的碗口粗,高的三丈許,枝頭上綻出淺綠、奶白、鵝黃的嫩芽。
我們的不約而至,老姐既高興又驚訝,立馬吩咐小孫子去鎮上買肉,買魚,我連忙制止:“姐,實話實說,我們在城里大魚大肉吃膩了,弄幾樣鄉下蔬菜就行?!蔽彝⊙髽菍γ娴乩飵字瓴l嫩芽的香椿樹說,眼下正是吃椿季節,摘下它,來一盤椿尖炒雞蛋,外加兩樣青菜,葷、素搭配,豈不美哉?老姐連連點頭:也是,也是。
提起椿尖,往事便一幕幕襲上心頭,讓人百感交集。小時候,每到早春二月香椿嫩芽勃發時,我總會提著小竹籃,隨母親到一里外的山坡上采椿,我像猴子似的爬上椿樹摘椿芽,母親站在樹下接。有一回,累了,坐在草地上歇會兒,母親便跟我講起乾隆皇帝的故事。她說,相傳300年前乾隆下江南,微服私訪,途經一小鎮,在一家小飯館用餐,其中就有香椿炒臘肉,香椿炒雞蛋。乾隆對這兩樣散發獨特香味的菜,非常喜愛,食之,龍顏大悅,連聲稱贊:好菜,好菜。于是,香椿做菜,名揚天下,春天吃椿就成了傳統,一代一代傳了下來。當時,我聽完這個故事,拍著小手激動地說,我也能嘗到皇帝老子喜歡吃的香椿了。
“我滿載而歸!”妻洪亮的嗓音把我從記憶中拉回?!澳銈兛催@嫩生生,香噴噴的椿芽,多可愛?!?她像撿了金元寶似的,喜滋滋地提了一小籃椿尖進屋。旋即,老姐在廚房生火做飯,炊煙裊裊。妻也沒閑著,忙乎著將香椿洗凈、切碎,裝入藍花瓷碗,加適量芝麻油、鹽、醋、辣椒醬,拌勻,很快成了一樣香噴噴的香椿涼拌菜。老姐畢竟是做菜高手,帶幾分自豪的口吻對妻子說,我教你做“香椿炒臘肉”吧。我和妻一聽感到愕然。雖傳說乾隆吃過,但史上沒有記載,也無從考證,老姐要做,那就試試,我向妻遞去鼓勵的眼神。
老姐在一旁指點,妻卷袖上陣,先將洗凈的椿尖腌一會兒,切成小段放在瓷盤備用。再將一小塊焯過開水的臘肉切成薄片,倒入鍋里翻炒,待臘肉片炒成六七成熟,呈黃褐色之后,把椿尖倒進鍋里一起爆炒,再倒入一些清水,然后加進蔥、蒜、姜絲、辣椒和少許老抽,一并快速翻炒后裝盤,一道美食就做好了。香椿炒臘肉盛在瓷盤里,芳香四溢,色香味俱全。臘肉和香椿這兩樣食材碰撞,撞出香盈盈的火花,在我看來簡直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美味佳肴。